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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定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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苗笙聽了這話, 眉毛突地一跳,滿面驚愕:“展眉他……可是水貔貅的總把頭明明有令在先,不讓他們跟孔曇作對啊!”

“水貔貅那幫人,是聽從號令老老實實的麽?還不是誰有本事誰當老大。表面上都服服帖帖的, 可一旦有了機會, 誰都想過把老大癮。”卓應閑嘲諷地笑了笑, “待宵孔雀這麽大一塊肥肉,看得見吃不著, 段展眉整日裏守著它,能不動心?只要他事成了,就是奇功一件, 總把頭說不定還要提拔他。”

“而且,水貔貅裏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,就算總把頭真跟孔笙有什麽君子約定,那也是他自己的事, 不該拿整個幫派的利益去履他個人之約。這事兒恐怕水貔貅的元老及各地舵主也頗有微言,沒人出頭倒也罷了,若是段展眉出了這個頭, 還能成事,說不定會拉攏很多人站在他那一邊。”聶雲漢接口道。

苗笙面色沈了下去:“若是敗了呢?”

聶雲漢與卓應閑對視一眼, 兩人都沒答話。

結果很明顯,段展眉若是敗給孔曇,恐怕連命都沒有了, 也不用擔心水貔貅總把頭會對他如何。

游蕭沒骨頭似地靠在苗笙身上,摟著他的胳膊安撫道:“段展眉又不傻, 他自己心裏有數的,至少會先想好怎麽保命。”

向羽書那麽大的個子, 就像游蕭的小跟班,附和道:“對啊,這幫江湖人最精明了,做什麽都會給自己安排好後路。”

“現在有幾個問題需要弄清楚。”聶雲漢對段展眉的命運不感興趣,轉了話題道,“第一,獨峪人到底要從黑市買什麽,若是搞明白這事,我們也好繼續下一步行動。別的算是五陵渡內部事務,我們也管不著。”

“這事明顯只有三方可能知道,獨峪人、段展眉和孔曇。若是有機會,我倒真想親自見見跟段展眉接洽的獨峪人是誰,若是哈沁手下,甚至哈沁本人,倒省了我們許多麻煩。只不過既然他們跟段展眉合作,親自露面的可能性不大,而段展眉必然也會將他們捂得嚴嚴實實。”

“所以這第二,最好是能從段展眉口中套出獨峪人所求之物,只是他必不會輕易說出口。”

苗笙似乎沒從剛才的思緒中緩過來,一臉茫然:“展眉沒有提過,我會試著問問。”

“苗公子,你雖身在江湖,卻並不算一個江湖人士,跟段展眉套話,勿要貪功,以免連累你自己。”

用不著卓應閑跟他說苗笙與段展眉之間的關系,聶雲漢僅從大火那日苗笙的表現,便知此人心中只有風月,突然問這些難免突兀,怕這傻瓜為了這事兒把自己身家性命搭進去。

卓應閑也道:“直眉楞眼地問自然不行,不如我們也編些話術,與段展眉互換信息,說不定他能上當呢?”

聶雲漢一聽這話便笑了:“但這陷阱要挖好,可不要讓他識破了,也別叫段展眉覺察出苗公子有二心,不然我怕他對你們下手。”

此番追尋線索來到五陵渡,感覺如同一腳踩進了沼澤,線索不清不楚,無處使力,還處處被人掣肘,著實難受。若要沒有苗笙,他們的境況恐怕會更加麻煩。

也多虧苗笙誤打誤撞護住了左橫秋,再加上他是卓應閑的故舊,聶雲漢不希望對他有損傷。

“放心,撒潑耍賴鬧矯情病我最擅長,況且展眉以為他吃定我,不會想到我會背著他幫別人。”苗笙臉上掛著淡淡的自嘲神色,“他平日裏做什麽我不想管,但我不能看著他跟獨峪人攪在一起,也不想他去獨挑孔曇。”

都是掙錢不要命的人,孔曇更見不得光,自然手段會更狠戾。

“第三,便是這孔曇。”聶雲漢提起此人,表情頗有些意味深長,“他既然開了這樣一個黑市,明擺著是為了賺錢,獨峪人肯定為了所求之物不惜代價,那孔曇又為何有錢不賺,將他們拒之門外?若能見此人一面,或許能夠探得答案。”

“漢哥,你是不是有什麽猜測?”卓應閑問罷,又分析了起來,“違法亂紀之徒,難說有什麽底線,若不是為了家國,難不成是因為私仇?”

“有可能啊,前些年戰亂,獨峪人傷我大曜不少百姓,與他們有私仇也沒什麽奇怪。”向羽書道。

“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,既然與獨峪人有仇,又與段展眉對立,這孔曇倒是可拉攏之人。”聶雲漢看向苗笙,“孔曇既然神隱不出,黑市總有人要代他出面,不知這代理人又是誰?這人與外界免不了喝酒應酬,應該會經常來綠綺琴。”

卓應閑見苗笙遲疑,便知他可能並不清楚。

來綠綺琴這幾日他也看得明白,苗笙現在對這生意是真不上心,裏裏外外都有一個姓廖的管事打理,如果不是什麽大事,廖管事可以自行決定,完全不用請示苗笙。

所以這廖管事,應該會比苗笙更熟悉店內賓客的情況。

不料游蕭突然開了口:“這個我知道,人人都叫他大鵬哥!”

幾人目光頓時投向他,異口同聲道:“你怎麽知道?!”

“哎,還不是想為舅舅分擔嘛,我也想學著做生意,有時候就跟在廖管事身邊看著嘍!”游蕭眨眨眼,神情很是得意,“那個人長得普普通通,大概三十多歲,一副做慣了生意的樣子,說起話來挺油滑。雖然他來的時候穿的都是大袖袍,也沒帶兵器,但從他走路姿勢來看,此人應該是會功夫的,功夫應該還不差。”

聶雲漢想到游蕭的識人本事,對他說的話幾乎信了八成:“此人相貌你還記得清嗎?有沒有什麽明顯特征?”

游蕭擺擺手:“記得清也沒用,他每次來都是易過容的。”

卓應閑笑道:“你怎麽看出來的?”

“想必他故意為了引人註意,在右眼角上粘了顆‘從商痣’,但是那顆痣每次位置都差一點點,雖是毫厘之差,但被我看出來啦!”游蕭說得頭頭是道,十分自信,“還有,他臉皮、脖頸膚色與手臂膚色不同,明顯手臂膚色更深一些,跟阿爹的膚色很像。”

“還有一次,我見他在廂房更衣,筋骨肌肉十分結實,腹部塊壘分明,完全不像從商之人,一定是個練家子!”

苗笙瞠目結舌:“什麽時候的事?你為何要看別人更衣?!”

他一時有點崩潰,怪自己平日裏對游蕭太過放養,這下要把孩子送走的念頭更是堅不可摧。

向羽書撇了撇嘴:“你不會像漢哥一樣是個斷袖吧?”

話一出口,他才想起來在場另外兩位成年男子也都是,尷尬地哽住。

聶雲漢聞言瞪了向羽書一眼,那眼神分明在說“撕你家袖子了”?

卓應閑被眼前這一出逗樂了,摸了摸游蕭的腦門。

“我還小呢,是不是斷袖得大了才知道。”游蕭滿不在乎道,“什麽時候忘記了,總之就是我覺得他奇怪的那陣子。碰巧他被人灑了一身酒,廖管事給他找了間房換衣服,我就跟過去了,在窗縫偷看的。”

聶雲漢疑道:“他既然是習武之人,難道沒發覺你在偷看?”

“發覺了啊!他早知道我在註意他。但我是小孩嘛,他只以為我是好奇,還逗我呢。”

這話說得著實令人無法反駁,若是那位大鵬哥聽到這番言論,知道自己苦心易容還被一個八歲孩童看穿了,不知會作何感想。

“這大鵬哥身邊是否還帶過別人?隨從不算。”卓應閑問道,“像是同伴那種的。”

游蕭歪頭想了一會兒:“嗯,有個,不過不常來,好像別人都叫他雷哥。這人易沒易容我就無從分辨了,畢竟見到的次數不多。但兩人關系不錯,不知那日他們談什麽生意,那大鵬哥凡事都會問雷哥看法,但能看得出來,雷哥還是以大鵬哥為尊的,對他態度很是謙恭。”

這孩子觀察細致,說得有理有據,聽得一屋子大人都沈默了。

聶雲漢琢磨了一會兒,突然笑道:“一個孔雀,一個大鵬,另一個沒準就是雷鳥,這是鳳凰九雛啊!”

向羽書詫異:“江湖人這麽愛玩花名嗎?我還以為只有咱們行伍才這樣。”

“江湖武林眾人花名眾多,這倒跟蕭兒的觀察不謀而合。”卓應閑道,“既然這樣,若那大鵬或者什麽雷哥的再來,我便試著看看能不能與他們套個近乎。”

聶雲漢心裏立刻有了卓應閑與那二人喝酒的畫面,有點不是滋味,就聽游蕭道:“這恐怕不成,他們倆不叫人陪,只跟人談事。還不如我去找他套話呢。”

“那還是我去吧。”苗笙立刻道,“我既然是這綠綺琴的老板,跟貴客聊兩句,他們應當會給我這個面子的。”

游蕭連連搖頭:“不行,段展眉大壞蛋知道了肯定要多心的!”

這事一時也吵不出結果,卓應閑調停道:“若這兩人再出現,蕭兒告訴我們,我們再隨機應變。要不就想個由頭,比如想到黑市求些什麽,這總不會被人懷疑了。”

“嗯,凡事謹慎為先。”聶雲漢看著他,淡淡一笑。

卓應閑看著他臉上的笑意,心頭突地一跳,莫名耳根發燙,連忙挪開眼,低下了頭。

這時屋外傳來幾聲熟悉的哨聲,向羽書立刻沖到門口:“是左哥!”

“別喊,他沒易容,不便出來。”聶雲漢站起身,“我得走了。”

向羽書看著他,戀戀不舍道:“才見面這一會兒就要走?”

“早點尋到線索,我們也好繼續上路。你留在綠綺琴,保護好苗公子和蕭兒,多與阿閑配合,少說話,多做事——你那三百軍棍我還給你記著呢。”

“三百?不是一百嗎?”向羽書郁悶道,“又不是我露的餡……”

“還說?再給你加一百!”聶雲漢挑起眉,故露兇相威脅他。

向羽書怯生生:“不說了……漢哥你這個易容又醜又嚇人。”

“醜嗎?”聶雲漢摸摸臉,看向卓應閑。

卓應閑看他跟向羽書拌嘴,心裏別提多羨慕,此刻別別扭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,生怕說什麽都讓自己顯得矯情。

聶雲漢無奈笑了笑,拉著他的手腕到一邊:“阿閑,叮囑的話我也不再多說,你好好看顧自己,我就放心了。你關心我我是知道的,我保證,凡事量力而行,絕不逞英雄。我們一起平平安安離開五陵渡。”

卓應閑心裏湧起一股沖動,翻轉腕子握住他的手,盯著他的眼睛,喉頭千言萬語匯在一處,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:“端陽節是我生辰,到時帶著粽子來看我。”

“嗯,一言為定。”聶雲漢知道他是記掛著自己平安才非要定個約,笑道,“不僅帶粽子,還給你帶生辰禮物。”

卓應閑擡起手腕,指了指那五彩繩穿的珠子:“不用帶禮物,有這個就夠了。我只要你來。”

我只要你。

他圓圓的貓兒眼目光灼灼,聶雲漢鄭重點頭,認真許諾:“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。”

送人出門時,苗笙攔住了卓應閑:“我去送,你別出來了。”

卓應閑也不想顯得太黏黏糊糊,便止住了腳步,向羽書也不好拋頭露面,便配著他留在了房內。

兩人坐在桌邊,一時無話。

卓應閑滿腹心事,向羽書肚子腦子都是空的,左顧右盼半天,看見卓應閑袖子中露出的手腕上戴著的五彩繩,感興趣地湊近:“閑哥哥,這是漢哥送給你的嗎?”

“你認得出?”卓應閑以為聶雲漢也曾做這個哄過向羽書,頓時心裏就酸溜溜的。

向羽書點頭道:“認得,結這種果子的樹棠舟府也有,會有男子采了做成手串送給中意的女子。因為這果子只結在陽光最充沛的地方,一般是樹的最高處,那樹又特別高,不怎麽好摘,誰能摘下來,自然也能因此彰顯男兒氣概了。”

“是嗎?”小狐貍聽了這話,頓時又舒坦了,但還是假惺惺地問,“真的很難摘?”

“對普通人來說有些困難,以漢哥的身手肯定沒問題了——哦,可他受了傷。”向羽書看著卓應閑突然陰沈下來的臉,自覺說錯了話,訕訕地找補,“我估計那傷也不礙事。而且這是漢哥第一次送人這個,這幾天他心裏不知多惦念你呢!”

可惜這找補也沒什麽用,卓應閑剛晴朗一瞬的心情再次烏雲密布,敢情這人兩次撕裂傷口,都是因為自己?

為了一個小玩意兒,為了成全他的一時恣意,值得嗎?

人高馬大的,怎麽是個傻子?!

那傻子出了門,見院子裏一片漆黑寂靜,便猜想許是被主人吩咐過不要掌燈。雖然他易了容,也不怕什麽,但仍舊被這份細心所感動。

他轉頭看向苗笙:“苗公子是否有話要與我說?”

苗笙一遲疑,旁邊游蕭倒先撲上來抱住他的腰,仰頭道:“阿爹!你要遵守承諾,端陽節要來看我們啊!”

聶雲漢蹲下,捏了捏他的小臉:“男子漢大丈夫,一言既出駟馬難追。這些天你要好好看顧你舅舅和應閑哥哥,莫要讓他們沖動行事。”

“嗯!你放心吧!他倆還有大竹竿都沒什麽心眼,那段展眉大壞蛋又在這兒,蕭兒必然是要打起精神看好他們的!”游蕭小大人一般地點點頭,輕輕嘆了口氣,摟住聶雲漢的脖子,趴到他耳邊,小聲道,“阿爹,蕭兒有個不情之請,若是有機會,能殺掉段展眉嗎?”

聶雲漢一怔:“……”

苗笙見他倆竊竊私語,卻又聽不真切,皺了皺眉:“蕭兒,別纏著聶公子。”

游蕭沒理他,繼續對聶雲漢輕聲說:“本來我是想親手解決他,可惜我人小力微,怕做不成還會給舅舅添麻煩。可舅舅是個死心眼,我實在沒耐心再多等幾年。我知道殺人不對,但段展眉是個人渣,殺他,也算為民除害吧?”

聶雲漢扒下他肉肉的小胳膊,認真道:“這種事阿爹來權衡,你不要想這些,若想護著誰,未必需要用殺人來解決。”

苗笙這下明白怎麽回事,厲聲道:“游蕭!我的事不需要你來安排!”

游蕭回身仰頭看他,一反常態地頂撞道:“舅舅只知道安排蕭兒,卻沒想過蕭兒也為舅舅難過嗎?我不是你救出來的小貓小狗,隨便放到哪裏都能活,若是舅舅不愛惜自己,蕭兒也不活了!”

他說罷,轉身噔噔噔地跑回卓應閑房中,“砰”地關上門。

苗笙扭頭看著那房門,似乎又開始發呆。

聶雲漢站起身:“苗公子?”

苗笙回過神來,點頭道:“聶公子,我確有一事相求。”

“請講。”

“若此事愈演愈烈,終有刀兵相向那一日,能不能留展眉一命?”

聶雲漢:“……”

見聶雲漢表情有些扭曲,苗笙也有些赧然,垂眸道:“我不是還心存幻想,但他畢竟是我此生摯愛,他壞成什麽模樣,碎成什麽模樣,我都見不得他丟了性命。大不了給他灌一瓶你們的‘浮生散’,前塵往事一並勾銷,我希望他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——他原本不是壞人。”

暗夜中,聶雲漢一雙眸子亮得駭人:“你這麽對他,他卻那樣對你,值得嗎?”

“沒有什麽值不值得,他也對我好過。”苗笙道,“我沒多高尚,擅自想要安排他的人生,已經是自私了。大家都是自私,半斤對八兩而已。”

聶雲漢沈吟片刻:“苗公子,我不能保證任何事,畢竟要招惹孔曇的是他。況且他若對阿閑、蕭兒或者你不利,我也不會坐視不理。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,他若冥頑不靈,大羅神仙也救不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游蕭:為了這個家我操碎了心!

聶雲漢:防火防盜防孩子!

苗笙:壞了壞了,別把孩子帶跑偏了。

香芋酥:我竟因為不夠基而與你們格格不入。

阿閑:等等!誰告訴你我基了?

其他人: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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